【聂瑶】大千世界（完结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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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瑶】大千世界
01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自不远处骤然响起，惊动了刚刚乘上指挥车准备撤离的烈焰军临时副指挥官金光瑶。
这个略显孱弱的年轻人刚刚参与完一场紧急撤离的指挥工作，额头上还冒着显示他已经体力不支的虚汗，而略略下摇的车窗外慌乱而惊恐的哭喊呼救声破空而来，每一次音波的震动都在叫嚣撕扯着他紧绷了许多天的神经，令他不得不推开车门，向朝着这边走来的两个士兵问道：“怎么回事？”
连日不断遭遇的伏击战令这些受困于敌国腹地的每一个士兵都疲惫不堪、心情压抑，这两个迎面走来的少年人却在互相推搡嬉笑，如果不是身上肮脏破烂的士兵服和挎在肩上沉重的步枪，几乎让人以为他们不过是下课回家的中学生。
二人见到金光瑶，略略收敛了些，向他随意敬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其中一个稚气些的嘻嘻笑着说：“副指挥官别这么大惊小怪嘛，不过是指挥官叫我们给俘虏营的那群崽子送了些临别礼物罢了。”
金光瑶眯了眯眼睛，霍然从车里钻了出来，朝着爆炸的源头疾步走去，路过两人身边时边走边道：“快些回车上准备撤离，不要再乱跑了。”
俘虏营距离指挥车不过两三百米，爆炸引起的大火吞噬着这个原本就粗制滥造的临时营地，燃烧引起的烟雾和焦臭味铺天盖地，而关在此地的俘虏们因为连日粒米未尽，方才爆发出那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喊后再也没了力气，此时只有逐渐微弱的零星哭叫。
金光瑶只觉得太阳穴跳的厉害，心也慌的厉害，拔出配枪的双手颤抖，几乎对不准俘虏营大门的锁头。他稳了稳心神，朝着锁头连开了几枪，一脚踢开了铁门。
热浪顺着打开的大门扑向金光瑶，临近门口的几个人骤然获救，身体里那一点点潜能立时被激发，痛哭流涕连滚带爬地冲出火海。
指挥车在不远处长长鸣笛，灾难的始作俑者冷漠地催促着妄想挽回一线的同僚，对方寸之外的生死冷眼旁观。
必须要离开了。
事已至此，自己孤身一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只能让深陷绝望的人们抓住生的浮萍得以挣扎自救。烈焰军没有做到向和平护卫军承诺的释放俘虏，但至少金光瑶无愧于心。
他脱下装着救急药品、压缩饼干和水的物资囊，拦住一片慌乱中唯一一个看起来尚有余力、架扶着同伴逃出生天又重新冲进火海搭救别人的少年，将这杯水车薪的心意塞进他的手中，来不及再嘱咐多一句“好好活下去”，就不得不回身拔足狂奔——
无论效忠的是怎样的魔鬼，他必须按照既定计划跟随军队撤离，再一点点迟疑和耽误，就是另一场血腥的互戮。
02
仅仅是几分钟的延误，大部队已经抛下金光瑶绝尘而去。
这一支队伍的指挥使是烈焰军首领温若寒的第二子温晁，在烈焰军中向来一张狂傲慢闻名。半月前他带领的这支代号为辉的烈焰军分部孤军深入，遭到来自当地自卫队和国际和平护卫军的双面打击，不得不退守在一片易守难攻的安全地带，握着手中的几十个俘虏和自卫队、和平护卫军对峙。
温若寒救子心切，派出烈焰军智囊团中最为心腹的军事家金光瑶担任这次三方的和平谈判使兼任辉字部的副指挥，前来主持辉字部的后续行动。
和谈以金光瑶同意撤军并且释放所有俘虏告终。
国际方面担心金光瑶的加入会给烈焰军带去反扑的希望，在对他进行了彻头彻尾的审查之后扣押了他从军部带来的几个得力护卫以及大部分物资，让他孤身一人前往辉字部处理撤离事项。
桀骜不驯的指挥使温晁在金光瑶筋疲力竭地抵达驻军部的第一秒钟开始就对这个空降副指挥使看不顺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相处几天之后索性不再出现在金光瑶面前，仅让自己的副官温逐流隔空传话，这次自作主张向俘虏营投放炸弹的事情更是压根没有向金光瑶透露一丝一毫。
指挥车上此刻除了司机和金光瑶也仅有那位对烈焰军忠心耿耿的温逐流副官。
温副官为人沉默，几乎不会主动开口，这会却皱着眉指责金光瑶道：“副指挥使不应该去救他们。”
平素温文尔雅的金光瑶也炸了毛，怒道：“不应该？温晁违背约定残杀俘虏就应该了？更何况那些只是平民和孩子！”
温逐流冷酷而讥诮地反问道：“难道背叛母国的金指挥使还真的打算做信守承诺的君子？想不到您对蝼蚁也存有善念。”
简直和他那位长官一模一样的刻薄和不可理喻。
金光瑶头痛欲裂，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03
约定于撤军第三日在临时国际事务部的后续和谈会议召开，五十多个俘虏近三十人死亡二十人受伤的噩耗如久久不散的阴霾，盘旋在在座每一个人的心头。
象征和平自由的神鸟自丛林深处飞来，徐徐落在会议大厅的门沿上，优雅地来回踱步。
属于金光瑶的那一把座椅始终缺席。
绿孔雀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在乌云聚集的前一刻振翅一飞，离开了这座沉默不语的建筑。
大雨倾盆而落，烈焰即将熄灭。
04
距离辉字部撤离三个月后，烈焰军这支不隶属于任何国家和组织的非政府军队终于在一片争议地区的沙漠里被国际和平护卫队重重包围。
由于背弃承诺，辉字部在撤离途中遭到了自卫队自杀式的反击，近五千人的军队被他们口中的“乌合之众”打地狼狈逃窜，属于雇佣军的那一部分士兵立刻叛变投降，其余人等被愤怒的当地人捆上十字架，在烈火的焚烧中惨叫死去。
那几分钟的延误让金光瑶一行三人在不熟悉的异国他乡和大部队走失，却也令他们因祸得福躲过一劫。
收到大军被截杀的消息后金光瑶决定回总部申请支援，而温逐流却自作主张抛下他，勒令司机和他一起冲进重围搭救作为重犯被囚禁起来的温晁。
这位沉默寡言但一心为主的副官求仁得仁，在混乱中和自己效忠的长官一同被击毙。
而举起步枪射杀温晁的那位少年，被推举为自卫队的首领，参与了黎明前的最后一次围剿，却不慎被温若寒的近卫队活捉，吊挂在篝火之前，等待着失子猛虎的折磨。
烈焰军的首领在火光中慢慢地磨着刀。即便昔日蔚然的烈焰已经溃不成军，骄傲的头领也郑重其事地准备着复仇的审判。
他看也不看奄奄一息的少年，只是耐心地将这个炮火连天的年代里罕见的精致冷兵器按在磨刀石上来回磋磨。
夜越发深了，烈焰军仅存的曜字部集结在这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在偌大的夜幕下显得如同风中残烛。
饥寒交迫的军队残部保持着和主帅一样的冷静和自律，无穷无尽的黑夜也没有吞噬烈焰军最后一支精锐的傲气。
许多年前为了自由而战的勇士，被野心和贪婪由内而外地侵蚀。驱除鞑虏之后，烈焰军也成了侵略者，为了土地和金钱，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举起瞄准镜下的枪口。
曾经的勇士、今日的杀戮者、明日的亡命徒们保持着沉默。火光映在男人们的脸上，明明灭灭地照着凝固的血和结痂的伤，连疼痛都晦暗不明地麻木着。
金光瑶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像落在平静湖面上的第一滴雨。
“你杀了我儿子。”
这是温若寒今夜的第一句话。他的嗓音低哑，语气却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该死。”
这是少年的第一声回答。少年的声音因为脱水比他更加低哑，喉咙里滚着血沫的腥味，吐字却无比清晰，轻蔑又愤怒。
温若寒没有反驳，也没有斥责。他原本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但此刻他没有为了儿子的死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也没有即将手刃仇人的半点激动。
他向刀刃上撒了行军壶里最后一点干净的水，撕了一小片袖口的碎布，慢慢将上面的水渍擦干，然后把这把寒光锃亮的匕首递给了一众风尘仆仆的人里唯一清清爽爽的那一个——他的心腹，金光瑶。
可金光瑶却说：“本没有人应该死。”
05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烈焰军驻地的同时，争议地区临时国际事务部的连夜大雨终于停歇，一度离开的神鸟披着朝霞姗姗而来，在会议室的屋顶上优雅地开屏。
国际和平护卫军接管了烈焰军盘踞长达数十年的土地，残兵败卒们将被送上国际军事法庭接受法律的审判。
而那个叱咤风云的烈焰军首领在昨夜死于失血过多，造成这个结果的是他生前最珍爱的那一把匕首。
温若寒始终没有来得及和他多年前救回来的那个孩子促膝长谈。这最后一夜没有给他太多时间，他也没有强求一个答案。活着的人都已经有了选择，只要朝着目标各自前进就行了。
少年认出了交给他物资囊的人。已经长大的孩子亲手杀了自己的恩人，金光瑶没有一点点哀戚的眼睛里忽然落下了两行清泪。
他渺小如浩瀚星辰里的一粒砂，却做了改变许多人一生的决定。
英勇赴死还是苟且求生实在不能成为一道难住金光瑶的选择题，匕首却还是交到了他的手里。
从很早很早以前，可能早到烈焰军开始染指毒品、军火、走私交易的第一天开始，被首领从入侵者铁蹄下拖出来的羊羔，就已经决定亲手杀死下一个对平民举起武器的人。
被战争荼毒过的土地焦黑一片，寸草不生，柔软的生灵经受不起炮火的一再清洗。
但倔强的花总会在下一个春日盛开。
06
金光瑶的前半生似乎总在经历着抛弃和背叛。
还未出生的时候他和母亲被双双抛弃，十四五岁上对外战争引起的经济动荡夺走了柔弱的母亲。他决心带着母亲的遗物找到母亲等候了一生的男人，却险些被身生父亲开车逃跑时碾死在异国他乡。
时人眼中的英雄、后人眼中的魔鬼救了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烈焰军在得知这个孩子的来历后要求首领处死金光瑶，温若寒却说，凡是被欺压者皆是我辈同胞。
戴上炎阳烈焰徽章的那一刻起金光瑶被视作母国的叛徒，而在赶走侵略者之后雄踞一方的烈焰军又成为了各方势力的眼中钉，风马牛不相及的异族人都想在这混乱中分一杯热羹。
骄傲的首领不愿低头，信奉以杀止杀。
原本正义的刀砍向无辜平民的时候，英雄土崩瓦解。
如果战争无论如何都是错的，那么就选择走向和平。这一路上要背负血海尸山的罪孽，其实非我所愿。
07
烈焰军覆灭后，金光瑶由于自卫队少年的辩解证词得到了国际军事法庭的谅解，免去了入狱服刑之苦，而当年作为主战派的父亲却因为侵略罪一直被母国软禁。
金光瑶去探视过一次，却在等待传唤的中途转身离开，只留下一枚母亲视为定情信物的珍珠作为告别。
他轰轰烈烈的前半生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金光瑶卸下了肩章，拒绝了和平护卫队的邀请，如一叶孤舟游走在不同的国家，在安静祥和的下午和牵住他裤脚的小孩分享同一枚草莓蛋糕，在公园的长凳上听耄耋老者絮絮叨叨地讲述少年时的往事，向每一个路过的美丽女士报以微笑。
他始终没有再回到母国，却时不时想着再去烈焰军的覆灭之地看一看。
那仍在群狼环伺下的民族，如今又如何自处？
08
再一次和当初的自卫队首领相遇时，那个坚毅勇敢的少年已经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领导者。混战不休的民族在赶走入侵者之后与同胞和解，自卫队在少年的领导下逐渐正规化，正向着一个隶属政府的军队转型；与此同时，聪明的政客与各方势力斡旋于没有硝烟的战场，一个新的国家已经孕育成型。
历史没有重演，既不是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剧，也不是从英雄到魔鬼的堕落。
万物欣欣向荣。
10
流浪者和自己握手言和。
11
早该发芽的爱情来时未晚，匆匆相逢未及告知的名字还是一笔一划落在了手心。
“聂，明，玦。”
12
“我们一同经历过生死，所以也该一同携手面对未知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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